最飘飘

(金光)拔苗助长 4

上次这么笑还是看加油吧威基基

堂吉花朵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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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艳文被史仗义班主任缺舟一通电话叫到了学校。当时缺舟正在职工宿舍楼下的白砖砌的水槽边上洗衣服。缺舟是个身材挑拔的翩翩君子,高鼻梁,眼窝微深,有点儿洋人的长相,皮肤白得像纳爱斯肥皂。


缺舟老师爱干净,每次洗衣服,都是洗衣粉、洗涤剂、洗衣皂三管齐下,太阳光强烈时,他穿着刚从晾衣架上收下来的衣服,整个人喷香得好似一袋拆了口的正在迅速挥发的雕牌洗衣粉。史艳文望着脸盆里那白花花的一大座阿尔卑斯雪山,心里嘀咕:他是不是要把裤裆洗穿?


缺舟见人到了,单手拎起脸盆,哗啦一下把肥皂水泼进水槽里。弯仄屋檐上泻下一梯斜阳,无数梦幻轻盈的肥皂泡沫在那火艳的光芒中飞扬着,啵嗒啵嗒亲了史艳文一脸。史艳文不知怎么就想起史罗碧和姚明月初遇时的光景。也是这样一个寂艳的傍晚,在一片沙洲上,他爬上溪坎儿,用一根树枝抠鞋上的湿泥,史罗碧站在不远的地方抽烟。这时姚明月出现了。年方二八的姚明月额头上飘着两根甜美清纯的螳螂须刘海,长眼睛里山明水秀,那时的她,还是活泼可爱的姚媚娘。姚媚娘是医院耳鼻喉科的常客,她在一片荻花飞舞的美景中一边巧笑,一边吭吭地直打喷嚏,那模样正如一只柔软娇嫩、不停打着饱嗝的小仓鼠。这只仓鼠在做了史罗碧妻子后吃了生长剂似的飞速长大——任何啮齿类动物长到了相当体积,便会使人生出一种科幻的恐怖感。


——史罗碧的爱情经历被史艳文改编成了《仓鼠精的故事》,那是恐吓史仗义急速入睡的宝典。


缺舟上前拍醒了做梦的史艳文:“史爸爸,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

今天的缺舟,一点儿也不客气。


到了办公室,他先给史艳文倒了杯白开水。史艳文知道这白开水有个名字,叫:诚实的茶。缺舟有一身奇异的本领,能在一杯茶功夫里让前来办公室报到的家长、学生吐露心声。


史艳文慢慢喝茶,看着缺舟掏出一本笔记簿,笔头哒哒敲了两下书页,而后极其严肃的开口道:“我就简单扼要地跟您说说昨晚家长会史艳文优异的表现吧!”


史艳文听了这话,脑海中立刻冒出两个疑问:



  1. 昨天晚上有家长会?

  2. 那个史艳文又是谁?


史罗碧溜达一圈,找到了史仗义专属的差生关爱座。那个座位,离讲台只差半步,平常别说做小动作了,史仗义只要把腿从课桌底下撇出去,腿上有几根腿毛老师都能数得清清楚楚。史罗碧的体型,有史艳文吃下一株菠菜后那么壮大,他一坐下,椅子就发出声声惨叫,无论怎样调整姿势,它就是叫,叫声还特委屈。史罗碧把手按住椅子,气呼呼想到:史艳文家的人就是难搞,连把椅子都认主儿!


对于这次冒名顶替的行为,史罗碧内心还是很不安的——他陪忆无心看过《还珠格格》。他知道自己是史燕子,史艳文才是紫薇。


还好,后到的家长纷纷与他打招呼:“史爸爸来了呀,哎哟上健身房去啦?胳膊都粗了一圈,人也黑了!”史罗碧不敢多话,只冲他们呵呵地笑。纯朴笑容,恰似大饼里卷的葱,憨味悠长。


一只手拍在他肩上。扭头一看,就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温皇。温皇弹子球一样机灵的眼珠子,在有限的眼眶中咕噜转动。史罗碧见了他,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:温皇是个诚实的混账,还没良心。


温皇没良心这点,是他在乡下得出的结论。当时由于长期坐床种田,温皇的田地颗粒无收。他不甘心,见了人就拉着问:“为什么我的泥土里长不出苗苗?”问到史罗碧头上,史罗碧扯开嗓子就数落他:“为什么不长苗?你自个儿摸摸良心,你的种子,吃够肥料了吗?喝饱水了吗?!”温皇遭他一顿抢白,呆了好一会儿,捂着心口走开了。史罗碧满以为他会勒马回头,第二天跑田埂上一瞅,温皇仍坐在那张竹床上,捧着他宝贝的粉蓝色洒花小水壶,东浇浇,西抖抖。


史罗碧由此明白过来:温皇他我行我素,自说自话,自作自受,而且没良心。


夜课铃响起,缺舟进了教室,先向大家问好。来到讲台前,他放下会议摘要本,双手撑着桌角,扫视了一圈教室后,补充道:“今天出来的数学成绩让我可想死你们了。”


这个老师说起话来,平平静静,和和气气的,宁静之中却透着一股致远的暴力。在座家长无不肃穆起敬。


“卷子改好了,塞在书桌筒里,请各位家长先品品孩子们的分数。”


史罗碧长这么老,就没见过这样公布成绩的,对这个缺舟是赞不绝脑:城里的老师,就是会玩!


其实城里老师这么会玩,是因为城里的孩子,都他妈是群戏精。


他把手伸进去,摸到了史仗义的卷子,摊开来,桌膛里黑黝黝的看不清,只见那卷子白白净净仿佛银燕脑海的投影,上面轻描淡写几笔小字,则勾勒出史仗义对知识的无畏与无求。


卷子慢慢拖出来,一拖到顶,这时一个鲜血淋漓的数字终于跳了出来。史罗碧长这么老,除了在忆无心的蛋糕上,就没见过那么年轻幼小的数字,没忍住嘴里就“嚯”了一声。他一声嚯完,缺舟对这位史爸爸行了当晚的第一个注目礼。史罗碧微窘地喉咙里“吭、吭”了两下,像俏如来当初在默苍离家补课时那样,把卷子横摆,再竖摆——91分,这就对了嘛!他在无心的卷子上,就见过这样的分数!


讲台上的缺舟开口讲话了,他说:“史爸爸,你把卷子拿倒了。”


史罗碧只好把卷子正过来,为了侄子的颜面,背朝上搁在了桌上,心里忍不住骂史仗义:怨不得你爹成天想着削你!


缺舟开始简述班级里近一个月来的情况,从出勤到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计划。史罗碧两个多钟头没抽烟,人就困得厉害,缺舟讲着讲着,耳边刮过一道疾风,定睛一看,原来史艳文在打哈欠。这个史艳文打起哈欠,嘴巴能撩到后脑勺。


温皇都看不过去,伸出脚碰了碰史罗碧的椅腿。


等史罗碧上下嘴皮重新包住牙齿,缺舟才接着说下去:“现在的孩子,回了家都是报喜不报忧。你们可能不知道,近两次大考,咱们学校在区里排名下来了,当然”他双手交叉,按住胸口,“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,今后也会改正教育方法——”言至此处,他的情绪已经酝酿得非常丰满了,已经可以爆发了,就在这紧要关头,讲台下毫无征兆地就响起了一阵动次打次的抽搐的电子乐。一屋子的人,只有同是“苗村小虎队”成员的温皇听出来了:这都多少年了,罗碧的手机铃声还没换呢,还是那首《喂鸡》。


前奏完了之后,刘欢果然开始唱了:“奶奶养了两只鸡呀。什么鸡,什么鸡,大公鸡和大母鸡呀。大母鸡,大母鸡,噔噔噔,噔噔噔——”


缺舟吹弹可破的雪白的脸皮开始像果冻一样发绿,他咳嗽了两声。史罗碧面红耳赤地从裤袋里挖出手机来看,原来小空不放心,打电话过来了。这部手机还是年前史艳文给他换的,美国人产的爱破,他也不怎么用,慌乱的手指在屏幕上直戳戳。戳了几下,疑似挂断了电话。缺舟于是接着说道:“但是考生就没有责任了吗?我不这么认为!就在昨天,咱们班赫赫有名的一位同学跑我办公室问,他为什么学不好?我说你学不好,就是因为你的裤脚管拖在地上;你学不好,就是因为你的外套在肚脐前面打结!你们去看,一个人平时的一言一行,哪怕走路的姿势,都能反应他的态度——”


“一只清早呜呜啼,呜呜啼!”史罗碧的裤袋不知怎么又唱了起来。


“史爸爸请你放尊重点!”一个男高音叫道。


史罗碧又急又气,几乎要把手机在地上摔个粉碎(据说爱破机很好摔,一摔就坏,一坏就没得治,但由于价格昂贵他一直不敢尝试)。这部高智能手机,许多功能在他手中已无挖掘契机,但开机关机他很熟练。手机关了,史罗碧回头睃了眼那个男高音,又是个老熟人——千雪孤鸣他叔,竞日孤鸣。他家是一脉相承的富得发毛,老人家平时能穿貂就穿貂,天气热了,口袋里揣一瓶藿香正气丸,舍命穿貂绝不妥协。竞日孤鸣这次是替苍越孤鸣来参加家长会的。苍越孤鸣这孩子学业上比较坎坷,他原本和俏如来他们同级,后来转了两趟学,又生过半年病,前前后后总共耽误了一年,如今念到高二。竞日孤鸣为人处事,一向来是很佛性的,他能出头讲出这句话,场面着实是不大好看了。


缺舟被史罗碧搞得兴致阑珊,叹了口气说:“好了我也不多说了。白天我让同学们给你们都写了信,信纸也都在书桌里,你们看完有什么想说的,就在背面回复吧,回复完原封不动塞回去就好了,明天孩子们都会看到。”


史仗义在文学造诣方面,既不是天才,也不是地才,他是生命大和谐式的宇才。他的行文思维错综离奇,笔法迷幻诡谲,许多字眼史罗碧念是会念,就是不明含义,拿现在年轻人通白的话说,就是有点……淋。这三千字长度的空言空语,平常人,看不懂,看懂了,就会疯。信件起头是彬彬有礼的“叔叔你好”,大量篇幅都在控诉史艳文对他的所作所为。


“史精忠又考第一了,史艳文让沙发上那毛毯托着,快乐得都要飞上天去惹!”


“他拍照,怎么就那么喜欢用一字队形!还美其名曰史家人独特的智慧。三五个人也就算了,十个人还要排一字。屏幕不够,全景来凑。拍出来的皂片儿,每个人都像被撕烂了一样,有的是零点八个身体,有的是一点五个身体。我每次都只能站在最边上,最后画面中只有我的一条美腿、一条玉臂(史罗碧读到此处不由皱起了眉头:叔叔虽然文化程度不好,可是玉臂是形容女娃子的吧?)和半个脑袋。我向他提出抗议,他说做改整。他的改整,就是以我为中心线图像旋转一百八十度,进行复制。这样,就有一个完全对称的斗鸡眼的我,和九个克隆人了!”


“说点儿高兴的事儿吧。我的爱豆出新专辑了,mv拍得太赞噜,我都快被电视机吸进去惹!”


“区里这次专门组建乐队,要参加市里比赛,网中人又来跟我抢主唱。我&%¥@(哔——),这周六面试,看我不让他输得满嘴吐丝!对了,那个熊猫人也要来,那就让他们变成拔丝黑滤滤好了。”


偶尔,他会体现一下自我的文学修养,信中不乏沉痛忧抑之言,并熟练运用鲁迅先生的语气词。


“史艳文这种擅长区别待遇制造家庭冷暴力的双标败类,妄称一个‘父’字,实乃我国家长界之大不幸。”


“我的信,就写到此处罢。”


信念完了,史罗碧觉得自己受到的摧残,不亚于被人吊起来毒打一顿,两个眼球像吸管吸过了一样发酸发胀,灵魂更加如遭浩劫。他痛苦地搓了两把脸,勉强提笔,在纸张背后回复了这个祥林嫂一样哀怨的侄子。


家长会结束,缺舟对着差生关爱座放话:“史爸爸,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

史罗碧却不听见,他如喝醉一般,推开椅子,迈着诗意的脚步,摇摇晃晃朝门外走。缺舟在身后喝住他:“史爸爸!”史罗碧虎躯一震:对啊,他今天,是史爸爸!


史罗碧一走出教室,迎面撞上了自习结束,打走廊经过的日本留学生天海光流。光流这孩子说话特有意思,有点儿像武侠书里的延庆太子,只出气儿,不发声。他着急地嚷嚷:“他不是史爸爸!他是假的!冒牌的!”


然而没有人听见。昏暗的走廊上光流的背影好落寞好孤独。


两人在办公室进行了亲切会晤。缺舟还给史爸爸削了一只梨子,他分果肉的手法很特别,不是片成块状,而是切成条状,长条短条码在盘子上。盘子推到史爸爸跟前,他背过身整了会儿书,转回来一看,史爸爸两根手指夹着一根梨头,那梨头味美而多汁,他时不时拿食指在果肉上敲两下,把多余的汁水都拍进垃圾桶里。他吃水果,不用啃,而用嘬,嘬的时候,一条腿还会惬意地抖两下。


史罗碧离开办公室时,手里多了本缺舟馈赠给他的故事书。这本书首推一番乃是《皇帝的新装》,史罗碧听着名字就挺有有趣,他决定晚上好好看一看。


史艳文两手摆在大腿上,众叛亲离的寒意直冲脊梁。缺舟把一封信拍在桌上:“这是那个史爸爸给你儿子留的话,史仗义同学今天又没来学校,这封信麻烦您带回去给他。”


史艳文如同接收大部队仅存的一枚手榴弹,郑重接下了信函。打开来,信中,史罗碧运用了白描的手法,活灵活现地还原了史艳文多姿多彩一言难尽的童年生活。


“你说的没错!我这会才想起来,史狗(涂掉)艳文确实是一个两面派!而且是非常恶劣的那种。有一天,他特意让我穿上爹的衬衫,说带我去田上吃瓜。到了田上我才明白他说的吃瓜就是偷瓜!我说:这么大个瓜,揣在怀里,多碍眼呀!他就撩起我的衣裳,叫我把瓜掖在肚皮上。我记得很清楚,那时我戴着一顶草帽,像一个平胸孕妇一拐一拐跟着他走,他的后脑勺向我锭(史艳文出于本能,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帮他改了“绽”)放出一股又一股奸诈快活的光芒。看瓜的老头逮到了咱们,人要脸,瓜要皮,我可急死了,甩着肚子就往前跑,下了田,一头碰在了咱们村那棵大槐树上!鲜红的瓜汁顺着我干净的裤脚淋下来,把那老头吓得,直接就送急诊室去了。消息传到了咱家,你爷爷脑筋都不转就叫我跪下,他说:‘我知道,艳文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,绝对不会做出这么丢脸的行为的。你瞅瞅自个儿,好好瞅瞅!好事不沾,坏事干尽!如今还要带坏你哥哥!’我遭到了一顿痛打,你爷爷的柳条鞭子,抽得我是嗷嗷地叫!后来,你爸爸终于也跪下了,他的泪光,柔弱中带着伤,他对俺爸说:人非肾腺,熟能无果?爹,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!最后,他们父子两个和和美美相拥而泣,我他妈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!他这种做法,拿空你的话说,那就是婊里婊气嘛!


还有一次,那会儿很早了,老师教到‘鸡飞狗跳’这个成语,史艳文就说,村子里鸡狗很多,他想去看看。他带领着我,把隔壁家的大黄,放进了鸡圈。那场面,可真是惊心动白鬼呀!那叫一个鸡飞狗跳!我从没见过鸡能够飞那么高!


……”


史艳文念着念着,下巴都垂到了地上,史罗碧从前冒名顶替,犯过的斑斑劣迹,一桩桩在眼前重现。


头一件就是荣登报纸的逐鸡马路事件。事情发生在三年前,那时史罗碧对市里的公共交通还很生疏,拿了他的车钥匙,驱车去银行存钱。他哪儿开过轿车,在村里只开过拖拉机,所以他的车开起来,引擎突突直响。上了大马路,正巧前面有一辆运鸡的小卡车,铁笼闸门没合上,一车的母鸡劈腿振翅地全滚了下来,满地走禽。交通大队的民jing前来维护秩序,刚到场,就看见一辆大众轿车的车窗里,爬出一个精强焊壮的套鸡的汉子,手里抡一根七号球杆,嘴里发出咕咕的呵斥声,把手足无措的鸡们赶过来又赶过去。大队长冒着被球杆吧唧一下挥死的危险,身先士卒,上前扣下了车,问他要驾驶证。


这汉子,绝对是他见过最配合的司机了,二话没说就丢出了驾照。驾照,当然是史艳文的。大队长瞅瞅驾照,再瞅瞅他的脸,起了疑心:“这照片上的人斯斯文文的,你怎么又黑又壮呢?”史罗碧不服气了,说:“你看看这照片是几几年拍的?我现在生活质量提高了,吃得有营养了,生意红火了到处奔波,就不能变黑点、变壮点儿吗?!要不然,我的身体怎么吃得消!你再瞅瞅,这照片上的人和我是不是一样一样儿的?”


大队长仔细对比了一下,嘿你还别说,眉眼还真挺像的!大笔一挥,扣了六分,史罗碧欣然接受。


马路上发生的这出闹剧,史艳文还是从剑无极口中得知的。他就问剑无极了:“那你怎么不阻止叔叔干蠢事儿呢?”剑无极立马找到一棵盆栽,羞惭地又把脑袋夹两片叶子里去了:“当时的场面实在太吃鸡了,我这个城里长大的井底呱子,已经呆得无法动弹了!”


人在家里坐,分从本上扣,史艳文自然唯史罗碧是问了。史罗碧还特委屈,一脸天真地问:“那满分不是一百?”史艳文当场撑着膝盖瘫倒在小区门口,摆摆手说:“我不怪你,真的,这事儿我说不清,你大概是小空那个次元的生物。”


事过一个礼拜,菜场里有人找上门来了,一只脚蹬在门槛上,气呼呼往史艳文怀里塞了一箱鸡蛋。史艳文觉得不好意思,推脱说:“你我素不相识,你送我鸡蛋干什么?”那人把盒盖一揭,劈口就骂:“你看看你把咱们家的鸡都吓成什么样了!”史艳文看看盒子,那里面的鸡蛋一个个都只有鹌鹑蛋那么大。


史艳文从学校一路步行到公寓楼下,夕阳剩下了火的影子,他先不上去,来回地趟步,这次丢脸丢大发了,整场家长会,就罗碧当自己是史爸爸,其他人都看出来这是史罗碧,从头到尾和他尬演技。等到了家,无心在场,这事儿一时还不好提,做家长的最怕当着孩子的面办错事,下不了台。


楼上,晚饭端上了桌。史罗碧厨艺精湛,与史艳文之间几乎有壁。史艳文家三个大男孩,俏如来捏着鼻子也会吃,银燕什么都吃,史仗义不吃也得吃:只要他耍无赖,一会儿吵着听故事,一会儿往桌底下钻,史艳文揪着领子,手把手填空到爆哭。三个孩子只有在吃叔叔做的菜时,才会露出享受的神色。史艳文也一样,从乡下探亲回来,夜里就惦记着弟弟灶头上那锅地三鲜。


今天家里又炖了地三鲜,史艳文却举着筷子,在碗里拨来拨去,好像史罗碧要谋害他似的。扫了眼饭桌,史仗义的座位空着。史仗义是烟瘾网瘾双毒俱全,这会儿还在打游戏,屋里只亮着屏幕,“吭!突突突——砰!ko”的声音直冲天花板。史艳文一张脸像缺水的腐竹灰黄地紧皱着,他两根筷子并摆,拍惊堂木似的将筷子一把拍在桌面上,大喝一声:“史仗义你给我出来吃饭!”


史仗义眼神涣散地出来了。史罗碧少见史艳文这样光火,很是吃惊,忙去碰碰他:“孩子都出来了,你别嚷嚷了。”史艳文不让他碰,索性把手拢袖子里去了。


史罗碧叔侄四目对望:要大祸临头了。


雪山银燕结结巴巴出来圆场:“我昨天体检出来近视,这周就去配副眼镜——爸爸,我要做知识分子了!”


史艳文:“你别说话!”


银燕吓得随便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捂住了嘴。俏如来:“银燕,那是抹布!”


史仗义见大势不妙,怔了半饷,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冒出了一个字:苟。


史艳文对这个神奇的儿子,早已采取了随遇而安的态度,即便哪天史仗义游戏打到凌晨四点忽而飞升成仙,他都绝不惊讶。可是他平生对gou这个发音极为敏感,史仗义他不光不知错悔改,还要当着他的面念gou字,实在是大不敬!


他从汤盆里抄起一柄热油滴滴的勺子,向史仗义劈杀了上去。


史罗碧端着饭碗,还在琢磨:是谁背叛了我?缺舟给他削梨头、又送他小说看,倘若是他,那真是不应该啊!家长会上出现的面孔一一在眼前翻过,温皇的脸晃过去又给他揪了回来,他真切记得,家长会上温皇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——是他!一定是他告的状!


电视机前,史艳文正热火朝天地打孩子,史罗碧认为不便打扰,轻悠悠地换上鞋,单枪匹马,直杀温皇家而去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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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不住手,越写越长2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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